文心·画意·园象——圆明园里有座桃花源

　　桃花源故事，早在晋、宋时期便广泛流传于荆、湘一带，陶渊明根据传说加以理想化而成就千古名篇《桃花源记》，此意象一经生成，便因对人们内心诗意与美好的高度契合而广被文人墨客吟咏题写。

　　圆明园四十景之武陵春色

　　一、古诗文里的“桃花源”

　　唐诗中对“桃花源”故事的书写较为充分，王维所作新乐府《桃源行》，被学界认为是陶氏《桃花源记》文本转译最成功的范本之一，刘禹锡《桃源行》延续了王维“桃花源”书写的仙境主题。宋元以来，林泉空远、自在逍遥的理想世界，成为“桃花源”创作的一个重要内容。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唐）王维《桃源行》（节选）

　　清源寻尽花绵绵，踏花觅径至洞前。洞门苍黑烟雾生，暗行数步逢虚明。

　　——（唐）刘禹锡《桃源行》（节选）

　　渔郎漾舟迷远近，花间相见因相问。世上那知古有秦，山中岂料今为晋。

　　——（宋）王安石《桃源行》（节选）

　　宿云初散青山湿，落红缤纷溪水急。桃花源里得春多，洞口春烟摇绿萝。

　　——（元）赵孟頫《题桃源春晓图》（节选）

　　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毛泽东《七律·登庐山》（节选）

　　二、古画里的“桃花源”

　　画卷中，“忽逢桃花林”的溪岸美景，真可谓一场别开生面的仙界视觉盛宴。正因为此，中国历代多有绝美桃源仙境图卷问世。

（明）宋旭《武陵仙境图》扇页

（明）文徵明《桃源问津图》局部

（明）仇英《仿赵伯驹桃源图》局部

　　隐居主题是桃花源意象书写的重要内容，中国也向来存在“以渔为隐”的士人文化心理，“桃花源”主题绘画中“两岸桃花流水绿”的意境，对于园林中“桃花源”的出现起到极大的催化与促进作用。

（元）王蒙 《花溪渔隐图》

（清）汪奎《桃源图卷》

　　三、古代园林里的“桃花源”

　　据有论者考证，大约从14世纪开始，“桃花源”已经进入人造的生活环境尤其是标榜隐居理想的士人园林之中，比如寄畅园，它以洞来喻指桃源，这里“曲涧水奔赴‘锦汇’，曰‘飞泉’，若峡春流，盘涡飞沫，而后汪然渟然矣。西垒石为涧，水绕之，栽桃数十株，悠然有武陵间想。”

（明）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之一 桃花洞

　　囿于空间与主题表达等方面的限制，以往园林多以“桃花洞”喻指桃花源，借助其“初极狭”特点实现景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分隔。

　　四、圆明园里有座桃花源

　　圆明园里有座桃花源，它完整再现了陶渊明《桃花源记》整体意境。历史上，这里四面环山、溪流绕岛，游人可乘舟沿清溪穿过桃源洞进入桃柳村，平野开阔处山桃万株，每到春天“春深片片贴波红”，或朝曦夕阳、或酣雪烘霞，光炫绮树而莫可名状。

（清）陈枚《圆明园山水楼阁图册》之 小桃舍

武陵春色（圆明园四十景之一）

　　赐园时期，此处总名“桃花坞”，在雍亲王胤禛所题写的《园景十二咏》中，桃花坞和壶中天占据其二。雍正时期，这里不仅有桃花坞，还包括小隐栖迟、桃源深处、清秀亭、壶中日月长等，将这处隐居之所与外部世界隔开的，是一处山石洞，名桃源洞，石洞内额雍正帝题名“壶中天”，寓意洞内别有一番天地。

（清）雍正 “壶中天”阴文闲章

　　乾隆时期，本景更名“武陵春色”。乾隆四年（1739），乾隆帝得到了宋代画家赵伯驹《桃源图》，卷首乾隆帝题写了“云山春霭钞锣溪”之句。乾隆四十四年（1779），乾隆帝得到明代画家仇英所绘《仿赵伯驹桃源图》，卷首乾隆帝复用“云山春霭钞锣溪”之句，只可惜，此时却忘记了诗句出自何处，于是询问翰林学士，自于敏中以下竟无人知其出处，闲暇之余，乾隆帝翻阅旧刻才得知此源于《桃源经》。原来，元代李公焕注《陶渊明集·桃花源记》时引《桃源经》，“桃源山在县南一十里，西北乃沅水，曲流而南，有障山东带钞锣溪，周回三十有二里，所谓桃花源也。”[1]当得知这一重要讯息时乾隆帝尤为欣喜，他说“恍如重入仙境，顿逢旧踪”。在他心目中，桃花源是一个“云山春霭钞锣溪”的山水世界，这里春意融融而又诗意美好，品诗堂写诗、绾春轩惜春、乐善堂修德养志，难忘的旧居时光里，他俨然栖居于理想的钞锣溪畔。

　　[1] （元）李公焕注：《陶渊明集·桃花源记》，参阅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卷2），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第436页。

（明）仇英《仿赵伯驹桃源图》（局部）

　　嘉庆时期，武陵春色迎来较大程度改扩建，比较明显的当属恒春堂的修建，恒春，意谓四季长春。在御制诗中，嘉庆帝多次题写《恒春堂》，诗中流露着对“仁”的体悟。

武陵春色平面图（嘉庆后期）

　　恒春堂

　　（清）嘉庆

　　元者善之长，四时始孟春。

　　有恒德贞固，不改运鸿钧。

　　天道惟生物，君心在止仁。

　　旰宵无妄想，养正对臣民。

　　嘉庆帝为什么如此看重春天、春意，这源于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天德的体认。《周易·系辞》中有“天地有大德曰生”之说法，这种“天地生物之心”即“仁”。作为立于天地之间的人，我们要效法天道、体认天德，作为国家守护者，清帝们更要以仁为心而勤政爱民。正因为此，圆明园内建有多处以“春”命名的景观，如长春园、绮春园、熙春园、春熙院、长春仙馆、长春书屋等，清帝们希望借助园林修建与园居生活去体仁、悟道，进而在治国实践中予以推行实施。由此，我们看到了以圆明园为首的海淀西郊三山五园之于清帝治国理政与家国情怀培育的关键价值与意义。

　　作者：圆明园研究院 李营营